人民日报海外版记者 徐令缘
欧盟统计局最新数据显示，欧盟人口总量突破4.5亿，创下历史新高。2024年欧盟人口自然减少126万，死亡人数连续4年高于出生人数，人口增量几乎全部依赖移民填补。
数据增长的背后，是不可忽视的人口结构性矛盾。在老龄化加剧背景下，欧洲劳动适龄人口比例持续萎缩，养老金缺口与公共债务压力空前加剧。外来移民在短期内缓解劳动力紧缺问题，为欧洲经济注入活力。专家认为，移民政策资金压力增大、民众反移民情绪强烈、欧洲内部针对移民问题的分歧加剧等问题，都在向欧洲人口可持续发展提出挑战。
数据增长背后隐含结构性失衡
欧洲多国生育率持续低迷，人口自然更替严重不足，深度老龄化成为普遍现象。
移民流入成为弥补人口自然减少的关键因素。
近日，欧盟公布的最新人口数据显示，欧盟整体人口规模达到历史新高，突破4.5亿大关。至2025年，欧洲人口已实现连续4年持续增长。然而增长背后，深刻的结构性矛盾与隐忧不容忽视。
一方面，欧洲多国生育率持续低迷，人口自然更替严重不足。多个成员国的总和生育率远低于维持人口稳定的2.1水平，人口老龄化速度加快，深度老龄化成为普遍现象。
欧盟统计局数据显示，2004年至2024年期间，欧盟80岁以上人群的比例从3.8%增加到6.1%，65岁及以上人群的比例增长了5.2个百分点，从16.4%增加到21.6%。同期，青壮年人口比例缩减，15岁以下人群的比例从16.2%下降到14.6%，19岁以下青少年从22.4%下降到20.0%。
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上海欧洲学会会长丁纯谈到，欧洲是全球老龄化程度最高的地区之一，65岁以上人口占比居世界首位。受低生育率与人均寿命延长等因素影响，欧洲人口结构呈现“倒金字塔”特征，劳动力短缺、养老金缺口扩大等问题日益凸显，导致经济增长与社会创新动能不足，被迫通过引入养老金制度参数调整及养老年金体制结构性改革等来应对局面，同时引入外来青壮年移民也成为主要选项。
中国人民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执行主任闫瑾指出，欧洲整体生育率偏低，且多年持续下降，少子化趋势日益严峻。她分析说：“首先，欧洲养育成本高企，住房、教育、医疗等支出沉重，降低了家庭抚养意愿。德国流行一句话：‘要孩子，还是要房子’，折射出养育子女经济压力之大。其次，就业形势严峻，部分欧洲国家青年失业率居高不下，生育意愿受到抑制。再次，社会观念变化显著。随着女性受教育水平提高，经济独立性增强，晚婚、不婚、不育等现象愈发普遍。”
另一方面，人口增长的主要驱动力已转向外来移民。据路透社报道，2024年，欧盟新增人口107万，净移民230万人，弥补了人口自然减少的缺口。当年死亡人数（482万）继续超过出生人数（356万）。移民流入成为弥补人口自然减少的关键因素。欧盟统计局指出：“人口增长很大程度上可归因于新冠疫情后移民流动的增加。”
深度老龄化带来双重压力
欧洲庞大的老年人口推动养老金和医疗支出攀升，公共财政面临巨大压力，福利体系的可持续性遭受严重威胁。
制造业、服务业等关键领域因劳动力不足，经济活力持续下降。
一方面，欧洲庞大的老年人口推动养老金和医疗支出攀升，公共财政面临巨大压力，福利体系的可持续性遭受严重威胁。
例如，意大利、希腊等国面临养老金主要由财政资金提供，其中意大利公共财政约30%用于养老金开支。在公共债务不断上升的背景下，养老开支压力进一步增大。
德国是世界上最早建立现代社会保险制度的国家之一，养老公共开支和债务水平相对较低，但养老机构也面临经费缺乏等问题。德国评级机构Scope将德国养老金开支负担列为影响德国主权信用评级的最大不稳定因素。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秘书长马赛厄斯·科尔曼表示：“从现在开始到2060年，经合组织区域内的劳动适龄人口将减少8%，而每年用于养老金和医疗的公共开支将增加国内生产总值的3%。”
另一方面，欧洲劳动力市场出现短缺现象。
法国《回声报》网站报道称，在经合组织的大多数富裕国家，20岁至64岁的劳动适龄人口已经停止增长。经合组织就业与社会事务司司长斯特凡诺·斯卡尔佩塔预测：“随着婴儿潮一代退出劳动力市场，经合组织国家的劳动适龄人口已经开始下降，预计这一趋势将持续到2060年。”
制造业、服务业等关键领域因劳动力不足，成为欧洲经济活力下降原因之一。欧盟统计局数据显示，受法国和德国这两大欧洲主要经济体经济收缩拖累，2024年第四季度欧元区经济增长停滞。欧洲央行预计，2025年欧元区经济增长仅为1.1%，2026年增长1.4%。在欧盟统计局的初步预测中，欧元区制造业仍处于收缩状态。
缺乏年轻人也导致欧洲创新动能不足。欧洲央行前行长德拉吉在欧洲竞争力报告中指出，全球50家顶尖科技公司中，仅有4家来自欧洲。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曲兵分析称，老龄化正在加剧欧洲劳动力市场的结构性危机。因赡养比失衡，养老金体系面临严峻考验，长期存在的护理需求也在持续增加高福利制度的预算压力。同时，欧洲低生育率导致劳动年龄人口萎缩、劳动力供给短缺，推高了人力成本，削弱了产业竞争力。
外来移民使机遇与挑战并存
短期内，移民带来人口红利和经济活力。
同时，财政支出压力增大、申根自由流动机制遭遇冲击、极右翼政治力量加速扩张等问题，对欧洲人口可持续发展提出严峻挑战。
外来移民正在成为欧洲劳动力市场的重要补充。大量年轻移民填补了欧洲部分岗位空缺，在短期内缓解了劳动力紧缺问题。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研究报告显示，2019—2023年间，欧洲约三分之二的新增就业由非欧盟移民填补，外来移民对欧洲的经济运行起到积极支撑作用。
短期内，移民带来人口红利和经济活力。但与此同时，优厚的移民政策正在让欧洲捉襟见肘的财政支出雪上加霜。德国联邦统计局统计数据显示，2023年德国联邦政府在移民登记、安置、补贴、福利等方面就花费了约300亿欧元。民调机构尤戈夫在2023年底进行的一项调查表明，66%的德国城市居民要求减少接收难民。
在移民带来欧洲人口持续增长的数据背后，欧盟成员国围绕《欧洲移民与难民庇护公约》的争议不断升级，陷入对立与博弈。据美国《华盛顿邮报》7月5日报道，因不满德国今年早些时候单方面加强边境检查并拒绝寻求庇护者入境，波兰于7日起在与德国交界的过境点实施对等的边境管制。波兰总理图斯克对此表示：“我们仍然主张让人员在欧洲内部自由流动，但前提是所有邻国都有共同的意愿，采取对称和统一的行动，以尽量减少移民不受控制地通过我们的边境流入。”
欧洲边境管理局数据显示，非法入境欧盟人数在2023年达到近十年峰值，2024年下降38%至约23.9万人次，为2021年以来的最低水平。比利时、波兰、德国、荷兰等国不断采取临时性边检措施是数据下降的重要原因之一，反映出申根自由流动机制正在经受严峻考验。
据土耳其《每日晨报》分析，欧洲正面临一场由移民潮、生活成本高企和社会安全等问题引发的深层动荡。右翼势力借助对移民问题的煽动性言论迅速崛起，他们声称国家正被移民“围攻”，将文化认同的流失、就业岗位的紧缩、住房危机与公共安全问题都归咎于外来人口，从而赢得选民支持。社会凝聚力不断弱化，反移民情绪持续蔓延，为极右翼政治力量的扩张提供了土壤。
曲兵说：“欧洲虽然可以通过引入外来移民来缓解燃眉之急，但如果不着力改善自身人口结构失衡问题，或影响整个区域的可持续发展。”
丁纯指出，欧洲国家普遍采取引入外来移民应对老龄化和劳动力短缺冲击。德国曾通过引进土耳其及其他国家青壮年劳动力等来改善劳动力短缺与养老筹资难题，却也面临文化摩擦、民众接受难度高等问题；法国、比利时等国的移民政策，也在一定程度上对社会稳定性构成挑战。
闫瑾认为，欧洲人口结构的深刻变化，正日益重塑其政治与经济格局，进而对全球产生深远影响。“首先，人口减少削弱欧洲综合竞争力，降低欧洲在全球政治经济格局中的话语权。其次，老龄化加剧制约经济活力，欧洲经济动能不足，将对全球经济复苏构成压力。再次，移民争议引发政治极化，内部稳定面临挑战，欧洲政治版图日趋碎片化、极端化，欧洲内部治理难度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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